侯发山[河　南]：捉迷藏

半夜醒来，彤彤发现爸爸和妈妈还没回来，陪伴自己的依然是奶奶。彤彤坐起来，揉了揉黏着眵目糊的眼睛，又一次天真地问道：“奶奶，爸爸妈妈是不是跟我捉迷藏了？”

奶奶下意识地吱唔了一下。

彤彤以为奶奶给她的是肯定回答，麻溜地跳下床，拖鞋也顾不上穿，打开门叫起来：“爸爸妈妈，你们藏在哪里？”外边没开灯，黑乎乎的，彤彤不敢出去。

奶奶忙说：“彤彤，爸爸妈妈都在单位加班，没在家。”

彤彤眨巴着眼睛，似乎不相信奶奶的话。平时，只要爸爸妈妈在家，跟她玩的最多的游戏便是捉迷藏。尽管连续几天没有找到，她依然认为爸爸妈妈就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，逗她玩呢。

奶奶轻轻叹了口气，穿衣下床，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，领着彤彤寻找，连冰箱、洗衣机、挂衣柜都不放过，自然是不劳而获。

奶奶看了看手机，已经是凌晨三点，彤彤早已没了睡意，便对她说：“彤彤，我们去做核酸检测吧？这会儿不热，人也不多。”昨天下午她们去社区检测点的时候，天气热不说，队伍排得跟长龙似的，便打道回府了。

社区检测点果然人不多，祖孙两个前边有十几个人。“奶奶，哪吒！”彤彤指着两个检测的医护人员说。奶奶这才注意到，两个医护人员的头发都绑成了两个“羊角”，口罩两边的皮筋挂在上边——长时间挂在耳朵上会很疼的，一定是她们自己想出的主意。

奶奶心疼地说：“彤彤，她们不是哪吒，是天使，是来救人的。”

彤彤点了点头。奶奶，还有爸爸都曾给她说过，说妈妈是白衣天使，因为她是护士，也是治病救人的。

轮到彤彤了，那个医护人员单膝跪地，让彤彤张开嘴巴取样。别看彤彤只有四岁，却很坚强，居然没哭，居然很配合。结束后，取样的阿姨给她做了个比心的手势，彤彤下意识地回敬了一个。彤彤盯着她，尽管她戴着口罩和护目镜，彤彤还是觉得十分熟悉——对了，去年抗疫期间，妈妈也是这样的装束！她不由地叫道：“你是妈妈？”说着就要上前求抱。取样的阿姨后退半步，给彤彤摆了摆手。奶奶忙把彤彤拉过来，说：“妈妈在单位，她没在这里。”

彤彤一边走一边回头望，小泪珠不停地在眼眶打转。她停下脚步，说：“奶奶，你把扇子给我。”出门时，奶奶习惯地带上一把扇子，可以扇风，还能驱赶蚊子。

“奶奶给你扇。”奶奶张开扇子呼扇着。

“阿姨们太热了，我要去给她们扇扇子。”

顺着彤彤的目光，昏黄的路灯下，奶奶看到两个医护人员的后背一律湿漉漉的！

趁着奶奶愣怔的那一刻，彤彤一把夺过扇子，跑了回去。现场维持秩序的“红马甲”拦住了彤彤，让奶奶赶紧把她带走，说：“做过检测的，不要逗留，尽快离开。”

没办法，彤彤就把扇子给了“红马甲”：“叔叔，你给阿姨扇扇好吗？”

“好，好，好。”“红马甲”接过扇子，轮番给两个医护人员忽扇起来。

彤彤这才随奶奶走了。

……

三天后，妈妈回家了。彤彤高兴得蹦起来：“妈妈，你终于回来了，你藏到什么地方了？”

妈妈眨巴了两下眼睛，做了个比心的动作。彤彤愣了一下，扑在妈妈怀里——她这才明白，那天给她检测的真的是妈妈。

当天下午，家里来了一帮子人，穿的都是警察的衣服。有的彤彤认识，有的彤彤不认识。她说：“阿姨，叔叔，你们是不是来帮我找爸爸的？”

现场的人都转过脸去——他们怕彤彤看到他们脸上刹那间涌出的泪水！彤彤的爸爸去河南抗洪抢险，在湍急的河流中，救出40名百姓后，自己被无情的洪水卷走了。整整找了两天两夜都没找到，无疑，人已经遇难了。

当时有一位记者在现场，见状，忙转移了话题：“彤彤，你最佩服你爸爸什么？”

彤彤几乎不加思索地回答：“爸爸太能捉迷藏了，到现在还没出来。”

这一下，有的人再也憋不住，当着彤彤的面啜泣起来。

“你是谁，为了谁……”彤彤妈妈的电话响了。她一看是陌生的号码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了，“……真的是你啊，吓死我们了……”

原来，彤彤的爸爸被洪水冲走十几里，他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和良好的水性，硬是自救成功。最后辗转到有网络的地方，这才借了电话给单位和家里报了平安。

彤彤抢过妈妈的手机，说：“爸爸，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捉迷藏了，我，我害怕你丢了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已经委屈地哭起来。

在场的人，有笑着笑着哭的，有哭着哭着笑的。

作者简介：

侯发山，河南省小小说学会秘书长，郑州商学院客座教授，郑州作协副主席，巩义市文联兼职副主席、作协主席。著有小说集24部。有7部作品被搬上荧屏。部分作品被译介到海外。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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