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旭东[上　海]：学语文，到底学什么？

前些日，看到了复旦大学哲学教授王德峰的一个视频，他谈到了一件事，说北京一所小学考语文，试卷上有一道填空题，“冰雪融化了以后是  ”。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填出了语文老师的标准答案“水”，只有一位学生填了“春天”，但语文老师给这位学生判了错，据说这件事传出去了，引发了北京语文界很多人的讨论。

王德峰教授认为这位语文老师错了，他认为如果认为填“水”就对了，等于把教语文简单地当作是教自然常识。而判那个填“春天”的学生错了，等于把学生的想象力之火扑灭了，王德峰教授认为把未来文学家的种子给掐坏了。

这个视频给我一些关于语文的思考，那就是语文到底要教什么，学什么？

无疑，王德峰说的，语文不是教自然常识，不只是知识的传授，这是没错的。而且那位语文老师判“春天”这个答案是错的，也犯了常识的错误，因为她只机械地认可了出题人给定的答案，却没有顾及学生想象的合理性，也没认识到这个题目本身就有多种答案，因此可以说她不知道语文到底该教什么。其实，“春天”是一个令人惊喜的答案，恰恰是这个答案显示了学生的理解力和想象力，而不是记忆力。那些填“水”的学生也没错，但他们是机械地顺应了老师的标准教学，他们是按照习惯去答题的，也记住了老师重视的所谓“知识”，却没培养起理解力和想象力。而填了“春天”的答案，不但说明这位同学有想象力，而且还有对事物的理解力，更关键的是，这位学生由冰雪融化就想到了春天，说明他能把自己的认识和理解与外部世界对接起来，这就超越了想象力，而是一种融会贯通的能力，这种能力和举一反三的能力是结合在一起的。

当然，王德峰说填“春天”的那位学生可能是未来的文学家，我也觉得只说对了一部分。并非只有诗人、文学家才需要想象力，而做好一切事业都需要想象力。一个有创造力和创新能力的人，就需要想象力。

要知道，一个人的能力最基础的部分，就是感知能力，即通过感知器官感知外界事物的能力。然后是记忆力，即对感知到的外界信息和思维产生的内部知识进行储存的能力。但想象力却是更高层次的能力，它是一个人的思维能力的一部分，只有对已经储存过的信息和知识的本质属性有很好的认识和理解，才可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想象力和创造力。人的思维里有抽象思维、形象思维、灵感思维，想象力是人的思维里最具创造力的一部分。学术的想象力、科学的想象力和文学的想象力，就来自这种创造性思维能力的培养中。因此，当学生答出了“春天”的时候，显然，他对事物的理解，已经不是简单的停留在记忆层面，而有了对知识的消化，他已经建立起了联系实际，但又能超越于常识的认知图式。冰雪融化了，肯定会变成水，但也会变成水汽，这是一个直接的结果，但冰雪融合后，天气暖和了，春天来了，万物复苏，大地变得五彩缤纷，百鸟争鸣，生机勃勃。可以想象，当一位这些填写“春天”这个答案时，不但内心产生了诗情画意，还产生了联系和想象，还把现象和本质联系起来，也处理好了知识记忆与理解力、判断力的关系……因此，语文也好，还是其他课程教学也好，一定要调动学生的感觉，激活他们的感受感知力，然后加强学生的记忆力，让他们多储存一些信息和知识，但最终要激发学生抽象思维能力、形象思维能力和灵感思维能力，最后达到培养想象力和融会贯通、举一反三的能力，即综合性的学习能力。

那么，对学生来说，语文到底学什么呢？无疑要学知识，语文的知识包括了字、词、句、篇、修辞等方面的文字知识和语用知识，也包括了语文课里的作家、出版、年代、历史和文化等文本的背景信息，还包括了阅读和分析一篇作品的基本方法，以及概括总结所学知识与信息的技巧，等等。但仅仅记忆这些知识是不够的，还要有对这些所记忆的知识的理解和运用，尤其是要在理解基础之上，对这些知识的化用、活用和巧用。达不到这些的目标，不说培养文学家和学术人才，就连基本的写作都无法做好。这也是有的学生记了很多知识，背了很多诗文，却怎么也提不高作文水平的一个主要原因。

因此，对语文学习来说，最重要的不是习得知识，而是培养感受力、理解力和想象力，由此才能培养语言文字的创造力。

作者简介：

谭旭东，湖南省安仁县人。我国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，诗人，儿童文学理论家和语文教育专家。上海大学教授，创意写作与儿童文学博士生导师，儿童文学研究中心主任，语文教育研究中心主任。2018年起受聘为安徽大学讲席教授。其创作、翻译和研究，涉猎较广。已出版诗、散文、小说、童话和寓言等100多部，译著60多部，文学理论批评、语文教育和出版研究著作30多部，所著教材《儿童文学概论》为300多所高校采用。多次应邀代表中国作家、诗人出访波兰、德国、韩国、委内瑞拉和俄罗斯等国，作品被译成波兰语、德语、韩语、英语、俄语、塞尔维亚语、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在国外发表、出版。2010年以文学理论著作《童年再现与儿童文学重构》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。

责任编辑：刁江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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