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庆云[大　庆]：生日快乐

强子跟随爸爸妈妈进城上学，很开心。在强子眼里，城市真大，马路很宽，到处有高楼，到处有汽车。

暑假妈妈带强子逛儿童公园。儿童公园很大，强子眼睛一下不够转了。他东看看，西看看，指着空中火车惊叫道：妈妈快看，火车在上面。妈妈笑着说：那是空中小火车，妈妈一会儿带你坐，还坐摩天轮。坐在摩天轮上，强子开心地瞧着远方，摩天轮越升越高，好像自己飞起来了。他看到整个城市在蓝天下，一切都变小了，他大喊大叫，妈妈，地上的汽车像火柴盒。妈妈带着强子去电影院看电影《一个不能少》，其实他们在电视上已经看过这部电影，妈妈就是让他感受电影院的氛围，大银幕，立体声。强子喝着饮料，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，别提有多美了。

这天，强子写完作业，发现妈妈在厨房揻制一根粗粗的铁丝，一会儿两头往一处合合，一会儿又放开，一会儿又收拢起来。最后又把一块儿见方的纱布放在上面比比，看够不够大，然后用钳子把揻圆的铁丝一下一下拧紧。妈妈的臂弯一边一个鹅蛋大的包块，随着胳膊的动作，也跟着一鼓一鼓的。爸爸胳膊上也有包块，比妈妈的还大，大人管那叫肌肉，很有力量的标志。妈妈把纱布一针针缝在铁圈上。开始强子以为妈妈又在捆绑拖布。妈妈发的拖布经常松动掉头，拖楼道时很不方便。妈妈就把两三把拖布头绑在一起，干活又快又省劲儿，不过这次妈妈绑的不是拖布。

妈妈你做的什么呀？强子好奇地来到妈妈身边。

你说公园湖里有小鱼嘛，明天是星期天，又是你的生日，妈妈缝个网带你去捞鱼。说完她用力甩甩褶皱的纱布，手腕一拐，做个捞鱼的动作。心想明天回来让儿子写篇作文，不过暂时她忍着没说，怕儿子听了不高兴。

太好了，我还要坐小火车。强子瞪大眼睛叫着，喜出望外的样子。

洗洗脚，早点儿睡觉吧，一会儿妈妈也睡觉。

第二天天刚蒙蒙亮，妈妈离开家。妈妈负责两栋楼和楼前楼后的空地卫生。为了不影响楼内住户休息，妈妈每天都是先打扫楼前楼后的空地。空地上的草坪整整齐齐，一个装着垃圾的塑料袋趴在上面。妈妈蹲下身将塑料带拎起来，塑料袋已经碎了，菜叶果皮散落一地，妈妈一点点儿捡进撮子。接着打扫起凉亭，凉亭的地上有少量的玉米叶子，妈妈两下三下扫到一起，撮起来倒进垃圾箱。最后妈妈开始打扫楼内卫生。她轻轻打开单元的大门，拎着撮子手抬得很高，不让撮子碰到水泥台阶，避免发出声音，影响住户休息。她一边打扫一边想，下周该擦玻璃了。打扫一半儿时，她忽然想起没签到，气喘吁吁爬到顶层楼，在墙壁贴的自己名子上签了到，迅速下楼打扫其它单元。楼区卫生越来越好打扫，以前全天打扫，现在上午彻底打扫一遍，下午只打扫外面，捡捡纸屑。妈妈生活得很开心，想继续干下去。

妈妈领着强子坐上去儿童公园的公共汽车。车箱内乘客不多。妈妈和强子在座位边站下，手把座位。强子扭头看胖司机，忽然发现离他不远的地上有一张叠着的东西，颜色浅绿，很像半新的一元钱，强子想大大方方走过去捡起来，又觉得不好意思。强子一点点挪到离钱很近的地方，用一只脚死死踩住，在扫扫身边，还好没人注意他的举动。妈妈说：跑哪站着干什么？恰好座位上的乘客起身下车，强子让妈妈坐下。猛的一个急刹车，汽车躲过路上的行人。强子的一只脚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一步，身体随之朝前一弯，很快又落回远处。他有些不安，不知道踩没踩到钱，再有两站地就下车了。乘客有下有上，强子趁机低头看看脚下。他吓一跳，急忙蹭蹭脚，将露在外面的钱盖上。他灵机一动，蹲下身，装作系鞋带，捡起地上的钱，紧紧攥在手里。车停了，强子跟在妈妈身后下了车。在没人的地方，强子松开手说：妈妈我捡了一元钱。

妈妈停下脚步，犹豫了一下说：留着你买书用吧。

强子把一元钱装进自己的裤兜，想着能卖几块大大泡泡糖，像同桌那样，课间满嘴吐泡泡。

妈妈想着心事；丈夫是不是该回来了，今天是儿子的生日。

早晨的公园游人寥寥，一些电动游戏还没启动。时令是初秋，带着丝丝凉意，公园里冷冷清清。妈妈一手牵着强子，一手拎着渔网和瓶子，沿着长长的公园湖边走边瞧。微风吹过，湖水欢快的蠕动，几条小船互相碰撞着飘浮水面。强子想等什么时候爸爸不盖楼了，让爸爸带他来这里划船。

这时，妈妈钻过湖边的护栏，蹲下身将空瓶子浸入水中，一串汩汩的响声过后，妈妈提出瓶子，瓶子里的水灌得太满，妈妈一歪瓶子倒掉一半儿，说；一会儿把鱼放进去，强子哪儿有鱼，你听没听错？

我没听错。强子提高了嗓门辩解，对妈妈的不信任有点儿不满，撅着嘴。

那怎么连条鱼的影子也没有，不会白来一趟吧。妈妈说着紧紧裹起嘴，让口中润满唾液，将大口唾液吐到水面上，然后注视着水面飘动的唾液，希望引来小鱼。强子也向水面吐一口唾液，力气太小，吐在湖边的石头沿儿上。猛然，强子妈想起什么，说；你在这儿等着，妈妈去买点儿吃的。

强子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买吃的，早晨已经吃饭了。他瞪大眼睛盯着水面，心理疑惑。同桌明明说这里有鱼，可连鱼影儿也没有。这时妈妈拎着一袋面包跑过来，拽开塑料袋，掰下一小块儿面包，扔进渔网里，再把渔网沉入水中，定定地瞧着渔网，一动不动。强子这才明白妈妈买面包是为了当鱼的诱饵。妈妈耐不住性子，没等多久就提出渔网。网里是一摊软软的面泥，妈妈把网翻扣到水里，面泥沉落水里。妈妈又掰一块面包，一抬胳膊，轻轻撒向水面。强子学着妈妈的样子也掰一块面包，揉碎撒向水中。然后他们静静地等待，强子妈说；剩的面包你吃了吧，强子几口就把面包吃完了。微风把湖面的面包吹远了，母子俩的目光跟着飘过去。飘到远处，远处雾蒙蒙，一片片拉着绿网正在建设的楼群，掩映在雾中。这座城市变化很大，到处都有拔地而起高楼，丈夫就在建筑工地施工，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家了。前几天在电话里说胃部不舒服，叮嘱他吃药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。妈妈支撑在湖边的胳膊酸了，直起腰收起胳膊。

强子走咱们换个地方。妈妈拎起地上的罐头瓶子刚走几步，手机响了一下。她把瓶子渔网递给儿子，拿出手机一瞧，是丈夫发的短信。“祝儿子生日快乐！给儿子买点儿好吃的。”爸爸经常以这种方式祝福儿子生日，妈妈习以为常。

强子歪着头，看过妈妈的手机屏幕，知道爸爸发的短信，强子也习以为常。他握着妈妈的胳膊说；什么时候给我买生日蛋糕？

回去的路上买，你还想吃什么？

强子羞涩地笑了，不想说。他知道妈妈每个月开工资维持家里生活，爸爸的工资妈妈全部存起来，将来要在城里买楼房，强子也期待那一天，再也不用总搬家了。

说吧，妈妈满足你。妈妈嘴上这么说，心里还是舍不得。进城七八年一直靠租房居住，将来在这座城市买套二手房。妈妈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，她憧憬着那天的到来。

强子被妈妈的话鼓动着，吞吞吐吐地说；我要一个鸡腿。那天他去超市买本子，路过熟食摊位，看到一个个熏好的鸡腿，油亮亮地摆在玻璃柜里，动心了。妈妈笑着点点头。强子没想到妈妈这么痛快答应了，他幸福地靠在妈妈的胳膊上，好像看到了生日蛋糕 。蛋糕上洁白的奶油，奶油上面还有漂亮的花朵，又软又甜，放进嘴里不用嚼，还有香喷喷的鸡腿，强子憧憬着。

妈妈想给丈夫回条短信，问他回不回来，又担心他在架子上面干活儿，分心不安全，就收起手机。

太阳升高了，驱散了早晨的凉意。母子俩来到公园湖的尽头，这里水位很浅，清澈见底。垂柳低低的环抱着湖边，人工堆砌的石块，错落参差立在湖边。湖的一侧是雕梁石柱的长廊，另一侧是小巧玲珑的六角凉亭，湖面一半儿覆盖着绿色青苔。一只红蜻蜓欢快的在水面点几下才落上，很快又抖抖翅膀飞走了。

妈妈快看，这儿有鱼。强子兴奋地大声叫着指着湖面。

“砰”的一声。妈妈跑着去看鱼，忘记放在脚下的玻璃瓶子，一脚踢倒，水也流出一半儿。妈妈手疾眼快，弯腰摁住瓶子，瓶子才没滚进湖里。

快让妈妈看看，在哪儿呢。一双细小的眼睛，顿时挑大了。看到了，看到了。

妈，鱼是银色的身体透明。强子说着又指指远处，那边还有一群呢，我们同学没说错吧。他的表情美滋滋的，有点儿得意。

鱼群在浅浅的水面，像悠闲的晒太阳。突然被游人惊扰，一闪身一甩尾巴，一蹿一蹿地游走了。强子和妈妈都很失望，你看我，我看你，不甘心地绕着湖边追。妈妈追得急，鱼也游得急，妈妈跑得慢，鱼也慢悠悠地游动。妈妈更急了，冲着鱼群喊道；回来。手中的渔网滴着水。鱼群一下子扎进水底，妈妈一跺脚一甩网，转身朝儿子走去。

妈，净你捞了，让我捞会儿吧。强子看妈妈捞鱼心里痒痒的，自己也要捞。

今天你过生日，妈妈就是带你出来玩的，不过要小心。妈妈说完把渔网递给儿子。

强子挪了个位置，趴在湖边静静地盯着湖面，妈妈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服。强子看到右边青苔下面有几条小鱼，脊背上黑白相间的斑点儿，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，怕它们从视线里跑掉。他慢慢把渔网伸进水中，还没到鱼群跟前，小鱼嗖嗖的都游走了。

妈妈看着强子的背影很欣慰，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，跟小伙伴在松花江边，用衣服在水中兜鱼。尽管什么也没兜到，玩得依然很开心。所以强子一说公园有鱼，她立刻决定带强子来捞鱼，好像为了儿时的心愿。进城以后，强子学习一点点儿进步，跟班里同学相处得很好，不像刚来时拘谨，腼腆。他很懂礼貌，见到长辈问好，很快融入城市学习生活。

妈还是给你吧。强子起身把鱼网递给妈妈，他希望妈妈快点儿捞鱼，好买蛋糕。

着急了，鱼一会儿还能游回来。儿子说什么也不捞了，妈妈偷偷看看手表，知道儿子想生日蛋糕了。

不多时小鱼三三两两地游回来。妈妈弯下身，一手撑在湖边，一手轻轻将渔网送到水中，静静地等待小鱼游进网里，妈妈怪鱼网缝得太小，鱼游进网的机会很小。两条小鱼游到网口，好像犹豫了一下，妈妈猛地向上一挑渔网，把渔网提出水面，看着网里的水漏净，再用手轻轻托起渔网扣进玻璃瓶子里。又将玻璃瓶子举过头顶，仔细瞧着，绿色青苔混在水中看不清。妈妈和强子紧紧盯着玻璃瓶子，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。等待水中杂物沉淀，两条半寸长的小鱼在瓶子中自由自在地游着，强子要过妈妈手中的瓶子，低着头兴奋地瞧着。很快他又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。

妈妈再捞几条就回家吧。强子一直想着生日蛋糕，着急地催促着。

惦记蛋糕了吧？妈妈趁机说。行；回家写一篇作文。

哎呀，出来玩儿还写作文，强子不高兴了。可他马上想到老师留的作文，《快乐的一天》，再说妈妈今天还买好吃的，不能让妈妈不高兴。这么一想，强子又高兴了，说：行。

湖边已经有稀疏的游人。为了把渔网伸得远些，妈妈拽拽裤腿，拉拉衣襟，笑眯眯地向前探探身，将鱼网探进水里。妈妈想；再捞最后一网就回家，买盒蛋糕给儿子过生日。突然，她的手机又响了。妈妈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，手机屏上显示陌生的号码，她直起身，疑惑地接通电话，说：是我。只见她紧锁双眉，脸色变白，慌乱地说：知道了，马上来。

强子妈妈匆忙挂了电话，拉起强子就走。强子莫名其妙，一边弯腰拎起地上的玻璃瓶子，一边问；怎么了？

快走，你爸爸病倒住院了。他们一路小跑着离开公园，强子拎着瓶子，瓶子里的水剧烈晃动着，一片落叶飘进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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